萧行溪站在城门口，眼前人来人往，带着流星锤的，別着蝴蝶鞭的，还有同他一样，佩剑而行的。
但又不太一样，他的剑，原本是没有鞘的。可是那个人将剑交给他的时候只有一个要求。“给他配个鞘吧。”无奈又坚定的声音，同那人的抽的烟一样那晚的夜一样一直留在萧行溪的记忆里。
所以他花钱买了一个合适的剑鞘。其实合适，也不过是剑刚好能入鞘而已，别的再无其他了。连铸鞘的铁匠都直言道：“不是我把钱往外推，只是我看您这剑，有了剑鞘却为束缚，用起来恐怕不便吧。”
萧行溪看了他一眼，不知该说什么，他一向不擅长解释，或者他解释了铁匠也不会明白。他摸了摸这把剑，午后的阳光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，锋芒毕露。
右手微动，冷光一闪。
路旁，树上，虫子的欢叫便戛然而止，骤然落地，了无声息。
铁匠也不再多说了。
这剑，是把好剑。
他打铁多年，纵使瞧不出它出自何人之手、又有过多少个主人，但他多少知道，这剑的一生还没到头呢，哪有把孩子关在家里闭门不出的道理呢？
但萧行溪却不是这么想的。那人同他说了，这剑现在在他手里，那就得听他的话，他要的不是一匹脱缰的野马，既然不是野马，那就需要缰绳，那剑就需要剑鞘。因此就算铁匠不同意给他做，他也会去找别人。
既然这样，铁匠倒不如答应了。
本就是一句劝，少年听与不听，都与他无关。
因为他只是个铁匠而已，不是持剑的人。
鼓风，生火，灌铸，塑形。
平时要忙上一天的活计，今日几个时辰便完成了，当然不是因为铁匠的手艺变好了，而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打个什么样的剑鞘，就索性用了最简单的样式。
数千年来，匠人造器，皆是融心于其中，淬炼打磨，以至其成形之后，魂聚而凝，因此为灵。
但这剑鞘，因为铁匠打得随意，最后显出的模样竟比预想中的更丑了些。
这也太砸招牌了。铁匠心中生愧，又拿起锤子来：“我还是再给您重新做一个吧。”
但萧行溪摇了摇头。“不必了。”他将剑插入剑鞘，却意外地没有停滞。
“看来你还挺喜欢的。”萧行溪呢喃着，给了铁匠十个币。
但铁匠只要了两个。他打器，一向是战战兢兢，不容马虎，可如今这剑鞘，还不如学徒做的，尽管客人并不在意，可他心里，这个坎，过不去。
两个币，还是萧行溪坚持要给换来的妥协。
少年走远了。
铁匠叹了口气，继续打铁。
忽然听到了一阵不小的动静，他抬头望去，只见方才少年打下虫子的那棵树被横腰斩断，已经倒了。
光滑的切口让他倒吸了一口气。也不知道自己这没花心思打的剑鞘，栓不栓得住那匹野马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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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剑鞘有用无用暂且不说，只说这萧行溪连着两日的风餐露宿，终是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城，刻着巨大的“铜州”二字，百姓进出其间，挑担背囊，好不热闹。
进了城，更是摩肩擦踵，熙熙攘攘。连找了几个客栈，别说住的地方了，连吃饭都没座了。萧行溪只能继续走，可偏巧在离下一间客栈几米的地方，就好像一条滚滚向前的河流被大石阻断了去路，人群停滞，颇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热闹。
早前的一声响，路边卖鞋的小摊骤然倒地，连带着满摊的鞋子都四散开去。甚至有几双，打了个滚，落到了众人跟前，引得一阵哄抢。萧行溪在背后连踢了几个把鞋往怀里塞的人，眼前便空出了一个口子，他得以上前，也看见了倚着身后几个奴仆便大肆叫嚣的年轻公子。
一身的上好料子，长得也不赖。只是拿着手里的靴子就往地上摔，语气不善：“这就是你卖给本公子的鞋，啊，还没上脚线就崩了，你怎么做生意的！”
在他面前，是一个身姿颀长的白衣少年，一袖散去眼前尘，一手护住身后人——眼里满是惊慌的妇女和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。
连声音都是颤的：“不会的，我家的鞋一向耐用……”
“耐用！耐用个屁！鞋爷都给你拿来了，还不承认。来人，给我打！”
完全不听辩解的一声令下，带来的手下便像一条条饿极了的恶狗，盯着骨头就吠叫着冲了上去。
可这骨头并不软，还硬得很。
一出手就踢倒两人。
再入他们围成的圈子，你伸手，我推腰；你踢腿，我打腹；你出拳，我抽脸。
连连破招，白衣飘飘。
平日里的人多，如今反而不是势众，而是恶狗皆翻，遍地哀嚎。
“你……”那公子大概是横行霸道惯了，还没这样丢过面子，随手拿过周围人偷藏的鞋就往少年脸上扔。
谁知那孩子急了，挣开母亲的手就往那人身上扑：“不许你这么糟蹋娘亲做的鞋！大坏蛋……”
“小兔崽子！还挺凶！”那人堪堪躲过，反拎住了孩子的领口，将他举了起来，就要动手，“看我不打死你！”
没有犹豫，从人群中冲出的萧行溪将剑连同剑鞘推出，直击那人手腕。一下吃痛，那人松了手，他已上了前，抱住了孩子。
“好啊！还有帮手！”那人看着萧行溪，怒气更甚，“看我怎么……”
“不许动。”
却是一声大喝。
几个人拨开人群走了出来。皆穿补服，肩上有花九朵，腰带为白。
而在大沅，只有一种人会这样穿着——
衙门捕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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